In Between
*
有時候,不是不愛了,
而是忘了。
*
崔勝鉉討厭旅行。
但請不要誤會;他也曾經對旅行和冒險滿懷憧憬,是個扛上背包跨上單車就能馳騁向海邊的少年。
曾幾何時他也曾跨下海口,要在世界的每個角落,烙下自己的足跡。
但歲月會磨去浪漫情懷;多了成熟穩重,代價是滿腔熱血。從前單純的夢想陷入沉睡,
比起旅行,現在的崔勝鉉寧願沖上一杯咖啡,舒服地窩在沙發上看旅遊頻道。
所以當權志龍提議要一起旅行的時候,崔勝鉉下意識地微蹙了眉頭。
「...紐西蘭南島?」他挑眉道,拿著遙控器轉台的手也停了下來。
權志龍從崔勝鉉臂彎裡直起身子,滿臉認真,
「嗯!永裴說真的很好玩,而且那裡風景也很美...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去旅行了吧?」
有多久了?
記得兩人相戀的那幾年是很常旅行的,不管是權志龍或是自己,兩人總沒有計畫地就出走;
甚至更瘋狂的,帶著一張地圖,連目的地都矇著眼射飛鏢決定。
那時候,眼裡只有彼此,每個落腳的地方都可以是家——只因為心愛的人,就在身邊。
直到某次旅行,夏威夷海灘上。
夜幕綴著星光,映照在潔白細緻的沙灘,兩人並肩相倚靜靜地坐著,
權志龍突然對著沙灘上牽手散步的白髮夫妻紅了眼眶:
「勝鉉你看,那就是承諾。」
崔勝鉉望進權志龍眼底——繁星全落入了那雙發亮的眼眸,閃爍晶瑩。
那一刻,心裡有什麼被觸動了。
回國後,崔勝鉉聯絡了父親,表明了願意繼承公司的意願。
之前想走自己的路,不願在父親羽翼下工作的崔勝鉉執拗地搬出家裡,
和權志龍擠在小小的公寓頂樓,編織著流浪的夢,用夢想果腹。
他立志成為攝影師,權志龍是設計師,生活辛苦,卻甘之如飴。
但那天白沙灘上的星光,他難以忘卻。
暗自發誓要給一份堅定的承諾,他咬著牙放棄攝影夢,從基層做起,一步步準備接手父親的公司。
...先讓權志龍完成他的夢想,再給他個真正的家。崔勝鉉盤算著,握緊的拳頭又踏實了些。
日子開始變得繁忙,兩人相處的時間也瞬間壓縮。
初時,只要在上班前能一瞥床邊安穩的睡顏,崔勝鉉就有無限的動力;
權志龍每天中午勤勞的通車送飯,是最大的慰藉;下班後的疲倦,也讓他對未來藍圖的構築更加確信。
然而隨著職位的遷升,日益繁重的工作量讓自己越來越喘不過氣。
每天,幾乎是一碰上床就睡了,累得連對枕邊人說聲晚安都太艱難。
某天晚上,他依稀聽見權志龍說,「爸爸今天在公司樓下和我碰面了,他要我勸你...」
後面的話他沒再聽見,任憑零落的語句,逸散進夢裡。
崔勝鉉沒發現是,後來權志龍學會沉默,夜裡靜靜摟著熟睡的自己,臉頰貼著心跳,不語。
「所以呢?好不好?」記憶裡的星光眨了眨,充滿期待。
崔勝鉉其實很想說,公司剛成立美國分公司他打算利用這次休假先去探勘運作狀況,
但剛從回憶裡抽身的崔勝鉉,突然無法像往常一樣開口拒絕,於是點了點頭,
「正好你的時裝秀也結束了,就走吧。」
「謝謝你。」權志龍輕輕吻了崔勝鉉的臉側,又把自己安安穩穩地塞回崔勝鉉的臂彎。
...他剛剛是說了謝謝麼?目光從權志隆身上收回,崔勝鉉盯著電視,卻心猿意馬了起來;
答應是答應了,卻沒有一點興奮,真要細究,倒是比較像無奈...
崔勝鉉被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,於是收緊了手臂,把懷裡的人圈得更緊了些。
「嗯?」權志龍抬起頭,圓圓的眼睛詢問著。
「沒事。」
*
「還要多久...才會...到?」崔勝鉉喘著氣,胸口劇烈起伏。
走在前面,腳步輕盈的權志龍聞聲,回頭粲然一笑,「再四公里就到了...還是你要休息一下?」
身處異國的山上,崔勝鉉望著前方的笑容,和四周的景致模糊成一片,翠綠溶溶成濃霧般虛幻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空氣稀薄的關係,忽然一陣厭煩,
...好想,掉頭就走。
但理智提醒自己:他是陪權志龍一起來的,放眼望去前後一個人影也沒有,他必須依靠自己
——或者說,他們需要彼此依靠。掉頭的想法一閃而過,崔勝鉉抹抹汗,「我沒事,走吧。」
山路繼續蜿蜒,崔勝鉉的心思也一路曲折。
八年,從當初白沙灘上的承諾到現在,一晃眼就是八年了。
若再加上之前相戀的幾年,這樣的愛情長跑已然非常可觀。
他知道兩人的關係無須一只證書去宣示什麼,但隨著最近越來越頻繁的不耐煩,他開始害怕,
會不會,漸漸感覺不到愛了?
一樣的牽手,一樣的擁抱,上班前的一樣的早安吻,夜裡一樣的纏綿...
他知道自己心底是珍惜的,卻越來越感到木然;
但明明只要看著他,心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悸動,卻不再記得,
最後一次對他說「我愛你」,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。
感覺不到愛,還算不算愛?
他承認他是累了。
一路為兩人的幸福奔波,全心全意地想給權志龍最好的一切——即使他對自己說過,
「只希望兩個人在一起就好」的話——因為權志龍他值得,值得擁有最好的。
已經有數不清,剛開始不管多少個加班的夜晚,
繁忙之際只要看到手機屏保上那人燦爛的笑靨就能舒心,
只要看見床頭那盞鵝黃的夜燈還為自己亮著就會不自覺勾起嘴角...
但到後來,一樣的場景,卻有什麼遺失了,只覺得疲憊。
我們之間怎麼了?
我怎麼了?
愛怎麼了?
*
兩人最終還是到了目的地。
「永裴說的就是這裡,卡瓦勞橋。」權志龍長吁了一口氣,綻開笑容。
崔勝鉉花了一分鐘看過權志龍塞到手中的簡介,才明白:
眼前磅礡的山色,袞袞河水激盪的水花,是為了襯托他們正要進行的活動,
高空彈跳。
「因為想給你驚喜...所以就沒事先跟你說了。」
覷到崔勝鉉臉色染上了凝重,權志龍小心翼翼地補上一句,「對不起。」
崔勝鉉瞇起眼,「對不起?」他期望聽到的不是這句,「我...可以不玩吧?」
「我幫你報名了...」
操著口音的教練走向兩人,一串英文後崔勝鉉只來的及弄懂一句「Who's first?」就聽見權志龍說了,
「Can't we do this together?」待那人點了點頭後,權志龍便拉著自己,
「走吧,橋上有兩組,我們可以一起。好嗎?」權志龍眨了眨眼。
崔勝鉉無法拒絕了。
綁上裝備的那一刻,崔勝鉉還是不住嘀咕,疑惑著,這種把自己逼到絕境的運動,到底是誰發明的。
冷汗直冒,雙膝發軟的感覺從未如此強烈;
他看向另一邊地權志龍,朝自己豎起了大拇指,依然是一臉燦爛的笑,沒有畏懼。
他用嘴型意示著自己一起跳,接著便比了
五 ——
...這東西應該沒鬧過人命吧?
四 ——
...權志龍那小子都不會害怕麼?
三 ——
...東永裴,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訓他。
二 ——
...現在反悔吧?還是...?
一 ——
閉上眼,屈膝,縱身一躍。
雙腳離開地面,崔勝鉉有那麼一刻,以為自己學會了飛翔,但也只有那麼一刻;
隨之而來的極速下墜,心臟像是被瞬間揪緊,抽離體內,
肺葉失去氧氣而燃燒著,耳畔呼嘯的強風阻隔了其他聲響;
緊閉雙眼,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幕幕記憶的片段
——就像電影情節一般的瀕死體驗,他曾經嗤之以鼻,完全不相信的事——全是權志龍的身影:
他想起兩人初遇的那間教室,坐在窗邊的權志龍帶著耳機發呆,
陽光暖洋洋的灑落在他栗色的短髮上;
他想起自己對權志龍告白的那天,權志龍漾著一臉笑,微微暈紅著臉說,
「我一直在等你先開口啊,傻子。」
他想起曾經每天報到的小餐館,木製的餐桌角落悄悄刻上了的,兩人的名字。
併排的模樣,有種天長地久的溫暖;
他想起畢業旅行那天晚上,兩人躲到陽台偷偷接吻時的月色,
映在望出去的那片海上,映在權志龍白皙的肌膚上;
他想起兩人第一次爭吵時自己摔碎的馬克杯和流著血的指尖,
以及倔強不肯道歉卻流著淚的權志龍;
他想起那只以往一起出去旅行一定會隨身攜帶的硬式旅行箱,貼滿各式標籤和兩人的塗鴉,
權志龍待機時總坐著它,等待的表情像個孩子;
他想起每天洗完澡後挨過來要自己吹頭髮的權志龍,
軟軟香香撒嬌的鼻音,洗完熱水而透紅的雙頰;
他想起責備自己不好好整理房間的權志龍,叉著腰一件件把自己散落地衣物拎起來扔到門外,
自己卻什麼也聽不進去,只想親吻他微噘的紅唇;
他想起風雨無阻都會停下手邊的創作來給自己送飯的權志龍,
他從八樓玻璃窗望下去,看著他單薄的身影站在樓下,總忍不住想衝上前狠狠摟住;
他想起第一次時裝秀成功的權志龍自信的笑容,
即使和模特兒群站在一起卻仍那麼耀眼;
他想起那段某天權志龍一時興起偷拍自己的影片,自己睡眼惺忪,
但最難忘的還是最後掌鏡人丟下攝影機,鑽進自己懷裡的模樣;
他想起,容忍著自己的煩躁與固執,為自己收斂了任性的權志龍,
每夜靜靜的擁抱,他要自己懂,懂他都在,他在等自己明白...
以為自己要落入河裡的前一秒,繫在身上的繩子終於收緊,將自己往上拉起;
這樣一上一下全程不過一分鐘的時間,卻讓自己徹徹底底重生了一回;
原來這就是權志龍要他明白的,
愛不是不存在了,太多時候,我們只是忘了怎麼去愛。
面對極大的恐懼時,才能逼迫自己看清到底忽略了什麼,該珍惜什麼,緊握住什麼。
第二次下墜的時候,崔勝鉉終於放開嗓肆意喊叫;
一句話,他不只要讓自己聽到,也要讓那個人聽到,他找回來了,最初的最初,
지용아 사랑해.
Free Talk
一直想寫一篇 happily ever after之後的他們,
所以就動筆了"In Between"。
很多文寫他們的相識,相愛,直到相守或是相離,
卻很少文(或許是我的淺陋,閱歷不廣)專寫結局之後;
我承認我是個耽溺HE的真愛飯,
但我也相信,每段關係都有它潛在的危機,
走過了,HE才有實質的意義。
當然裡面我還是私心放了很多我之前想用卻沒有用上的生活梗,
對於一個BLX地親媽來說,這是必須啊(抹淚)
一樣和"海"都是出走後的產物,所以也害羞地附上了圖簽
看文愉快,歡迎閒聊:)